梦里不知身是客

我在水东呆了六年。水东只是一个小城镇,我对它的每条街道每个角落都像对我的血管和皮肤那么熟悉。

刚开始,带着惊奇和陌生,趁着阳光灿烂,成群结伙地和一些兄弟逛大街,那时候努力试图融入这个将要生活三年的地方,主要的街道留下我的第一个脚印。在三年中慢慢遗忘年少的无知懵懂,童年也渐渐模糊。

接着我跟水东的缘分再续了三年,一起上街的,除了男生,开始有了女生。那时候云朵漂浮在蓝蓝的天空,日子过得很快。如今大家都各奔天涯了,活在互不知道的世界,这对我们应该是宿命的安排吧。

后来跟我出去轧马路的,常常是不同的女生,那时或许也会有笑声的吧,但我知道那不是快乐,现在我几乎已经很难想起她们的容颜。

再后来,和我并肩而行的只剩下一个男生。我们的友谊大概就是在无聊地四处游荡中建立起来的。我们半夜不睡觉,在深夜寂静无人的校园里幽灵般活动。草坪,草坪上的石头,喷泉边上,人工湖的桥和亭子,操场边的树下,都是睡觉吃东西聊天发呆的好地方。当然,我们也去一些热闹的地方和人迹罕至的地方,去发现这城镇里不为人知的东西。

最后,常常是我一个人在半夜空荡荡的街道上走。街灯寂寞地亮着,道路上是一堆堆的垃圾,有很多老鼠在扒垃圾堆,它们也喜欢像我一样在晚上活动。也有开到凌晨三点的排挡,喝多了的没喝多的都在大声嚷嚷。听说在那些隐蔽的角落经常发生一些骇人的事件,可惜我从来没有遇到过。

高考结束后,我还是放不下水东,无所事事地呆了一个多月,好象要把它的气息深深地呼吸进血液里去。我的初中已经改革为一所新的学校了,母校已经不复存在。我的高中,正好在我毕业后搬到了新的开发区,在郊区。我拿着数码相机,把母校的楼房,人工湖,草坪,坐过的石头,教学楼前那棵不知道什么名字的树,都一起装进记忆里面封存起来。

那时候一中已经在搬迁了,我遇见一个老师,他已经退休多年了,在我高一的时候发挥余热教过我一个学期的研究课,专门吹牛。我和他一起逛凌乱的办公室,看空荡荡的教室,坐在教学楼前吃梨,听他像以前上课一样吹牛。学校搬迁后,会新搬来一所初中,那些学生不会知道他曾经是位受尊敬的老教师。他说以后就呆家里打麻将,说着说着,他说了句:“吃东西!”就没话了。

跟水东厮守六年,它的样子在我脑海里无法抹去。早晨东湖公园里耍太极剑的老年人、海堤上赶早刚回来的渔人、街头热烘烘的面包蒸笼,中午街边小店里热气腾腾的牛腩粉、下班放学拥堵的路口,晚上生意兴隆的肉店和大排挡、买了奶茶慢慢喝的学生情侣···

后来每次有机会到水东,我总是贪婪地试图找回记忆里属于我的水东的气息。它在慢慢改变,虽然慢,但终究有一天它会变成我不认识的样子。

在水东,有轻风一般的快乐时光,也有暗流一般的难堪记忆,不论如何,遇见它,像是冥冥中早已注定。六年,一晌贪欢,瞬息已逝,梦里不知身是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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